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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农民的“抗战”

2019-09-06 17: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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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战争的最后一枪响在何处?《南阳日报》刊载老干部李保铨20余年考证研究成果:日落西峡口,这是历史事实。然而由于历史、自然沿革等诸多因素,西峡口抗战这段波澜壮阔的中国抗战史却没有得到它应该受到的正视和客观、公正的待遇。“有责任让后人知道, 这片土地上发生了什么。”为还原这段历史,听着老一辈人讲着西峡抗战故事长大的华中强,在这和平年代,开始了他一个人的“战斗”。

苦心人天不负 初心不忘终成书

年届40岁的华中强从小生活的寺沟村,与抗日战争最后一战的战地马鞍桥只有一岭之隔。

“作为土生土长的西峡口人,这里残留着战争的记忆,战争给西峡人民造成了巨大的灾难,迟滞了这个地域的经济发展,破坏了这里人民的生存环境。我是从重阳店抗日战场的废墟上成长起来的,总有着那么一种特别的情愫。”

小时候,华中强经常听父亲讲日寇侵入西峡口之事:马革裹尸的惨烈,西峡儿女用血肉之躯同惨绝人寰的日本人对抗,靠着誓死不屈捍卫家园的“西峡精神”,最终让日本人遭遇滑铁卢,赢得唯一一个战地受降仪式。这一个个撼人心魄的故事在华中强年幼的心灵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从上学的时候,要把西峡口抗战写成书的信念就形成了。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高考失利后,19岁的华中强回家种地,昔日的文艺青年俨然成了农民。因爱好写作,他被重阳乡政府(现改镇)聘为广播站编辑,写广播稿,写作水平在实践磨砺中日益提升。为收获新闻线索,华中强天天骑自行车奔波在崎岖的山路上,走村串户搜集新闻线索的同时,也借机寻访当年参加过西峡口抗战的老兵、民团士兵和知情者。

结婚生子后,为生计为养家,华中强不得不回家继续种地,并做些小生意补贴家用。生活艰难,现实粗粝,但梦想未丢。为西峡口抗战写本书、还原这段重要的抗日历史,一直萦绕在华中强的心头。

作为经济条件并不富裕的农民,要耗费大量时间、金钱来搞创作,谈何容易。2004年,迫于生计,华中强辞掉广播站的工作,田间的劳做让他几乎无无暇整理资料,更为棘手的是,他根本没钱对史料进行甄别。每年夏粮与秋做物收完,他就把卖麦子、玉米卖掉,种植香菇的钱做盘缠,利用农闲时间,他去过陕西的清油河,上过郑州,来过南阳,走过人迹罕至、刺草层生的三尖山、霸王寨等抗战实地,到过图书馆、档案馆、废品收购站找资料,还托朋友把台湾翻译的《昭和二十年的中国派遣军》一书的有关章节复印寄过来……

为了节省经济成本,华中强常常是骑着一辆老旧的二八式自行车,奔波在山间林里,靠着一股信念,寻找能为他提供线索的抗战老兵。让他印象最深的莫过于2002年冬天,为采访“抗日英雄”王本生的后人,他骑自行车、踏雪80多里山路到双龙镇十亩地的天地岭,一路积雪很深,脚都磨出了血泡。好几次人车陷在雪地里,又冷又累,“想想马上就要见到抗日英雄的后人,就心一横,劲儿一使,噌地爬起来了。当时那种悲壮的场面,我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华中强笑着回忆起这段往事,显得很激动。

靠着心中信念的支撑,华中强历经各种困难,采访了100多位亲历、亲受西峡口抗战的老兵和老人,整理了一麻袋50多本30万字的抗战资料。这种克服种种困难做好的前期准备,为之后全心投入写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对于华中强写作这个事儿,妻子孩子一开始对他并不支持,更别说是邻居朋友了:不务正业,明明是个普通小老百姓,种好庄稼就行了,非要学文人写书,看你能捣鼓出什么名堂来。

这种来自身边一众人的压力,并没有让华中强放弃自己的梦想。他白天干活,晚上9点以后开始伏案写作。没有稿纸,没有电脑,他用儿女们用过的作业本的背面,把自己寻访搜集而来的史料,一笔一画地用纪实手法写下来。历史讲究客观与严谨,遇到吃不透的地方,他就去找人“补课”。

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农民,用20年时间走访了100多位亲历西峡口抗日战事的老人,于2014年底写成并自费出版了《侵华日军的滑铁卢——西峡口抗战纪实》一书,再现西峡口抗战的历史,并于2015年再次修订完善。

在全国抗战乃至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大背景下,该书以时间、战次为顺序,真实地记述了1945年豫西鄂北会战中的西峡口抗战场景,详实而生动地再现了20万英勇的西峡儿女配合军队浴血奋战,保家卫国,最终战胜日寇的抗战史诗,是迄今为止第一部全面反应西峡口抗战的文学作品。有专家撰文公开称赞其为“抗战史诗”,来自全国各地的上百个当年参加过西峡口抗战的老兵后代,纷纷与华中强打电话、发信息交流当年抗战故事。

家家上阵,人人拿枪

1944年底,日本天皇向侵华日军下达“东主西从”的作战方针,将主要作战目标调整为中国东南沿海和长江中下游地区,从而牵制英、美联军登陆日本本土的战略意图。侵华日军总司令冈村宁次从这一要求出发,发起了豫西鄂北大战役。

1945年3月,历时5个月的豫西鄂北会战爆发,主要战场在鄂、豫、陕三省交界,包括老河口、南阳、邓县、西峡口等地区。1945年3月14日,日军由南阳进犯镇平县城,西峡口战役的序幕从此拉开。

狼烟豫西南,铁血家国情。

西峡口抗战,日军投入了4万兵力。日军于3月28日占领内乡后,继续西犯,于30日攻入西峡口。在西峡口战役中,大小战斗不计其数,仅规模较大的就有重阳店(马鞍桥)歼灭战、豆腐店歼灭战、大横岭歼灭战和马头寨歼灭战等。

日本鬼子穷凶极恶、残酷杀戮我方军民,犯下了滔天罪恶,他们禽兽般的行径给西峡儿女带来了无尽灾难,亡国亡家的西峡口人民,受尽了日本鬼子的苦。

“鬼子还逼着孩子趴在地上学狗叫。孩子不从,一个日本大兵就用脚猛踢孩子的屁股,孩子前额碰地,顿时鲜血直流......”

惨无人性的鬼子践踏着这片土地上人民的尊严,西峡口人民成了强盗们任意欺凌的奴隶和活靶子。

“弱势的西峡人民实在没办法了,反正横竖都是死,有民族气性的西峡儿女当然要死在战场上。那个时候,西峡的民兵团搞得不错,家家户户都有枪支。于是,有了家家上阵,人人扛枪,奋起抗战的局面。”

为了抗战的胜利,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园,20万西峡儿女同仇敌忾。

8万中方军队和20万西峡儿女,在西峡口南北、纵深150华里,给日军布下了口袋阵。此后,日军被延缓在当地的高山深谷中,从进攻转向突围,其部队相继被分割歼灭。直至8月19日,日军在重阳店虽一直未停止战斗,却再也无法逾雷池一步。

原《解放军报》副总编辑陶克少将说:“西峡口战役形成家家上阵、人人拿枪打日军的全民齐战场面,是正面抗战最终胜利的标志。”

“枪起卢沟桥、日落西峡口”

“一个人最不能忘记的一是国仇家恨,二是骨肉亲情!”这是采访中华中强对记者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华中强的大伯父华德生1944年豫中会战时,曾被抓了壮丁到开封抗日,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抗战胜利后至今的每年春节、清明节,父亲都对华中强哥俩说:“你大伯父肯定捐躯抗日战场了,找个地给他修个坟,逢年过节烧几张纸吧!你大伯父为抗战出过力,从某种程度上讲,你们也是老兵的后代。”这也是华中强一定要写成这本书的因素之一。

“二稿我比较满意。写出来的东西,只有自己觉得满意,才会打动别人。”华中强说,西峡口抗战的意义的确非凡,它书写了中国抗战史上的五个“之最”:从时间节点上看,它是抗日战争最后结束的一次战役;从史实上说,它是十四年抗战中唯一举行战地受降仪式的一役;西峡口抗战鏖战近五个月,是第二次中日战争史上历时最长的一次战役;据《昭和二十年的中国派遣军》一书记述:西峡口抗战也是日本侵华史上自认败得最惨、最为狼狈的一次战役;西峡口抗战亦是抗战中军民融合、陆空配合最为默契、合拍的成功战例。

西峡口是一个大写的地名,是中华儿女自尊自强、抵御外侮、争取民族独立自主的一座里程碑,是一处民族复兴的亮丽风景,是不可一世的日本侵略者被中国抗日军民彻底打趴下的历史铁证。

“西峡口抗战是中华民族八年抗战的经典缩影。太平洋战争爆发前,中国人民已独立抗战四年,是抗击日本侵略者的中坚力量,西峡口战役深深地印证了这一点,也可以说是这方面的典型战例。不仅是中国,每个遭受日本法西斯侵略的亚洲国家,都应该牢记历史,反复回忆,以各种形式督促日本做出反省,这对亚洲和世界和平都十分重要。”书中对于西峡口战役的胜利意义给出了梳理。

“还原历史和人性的真实,牢记历史,发愤图强,是责任也是义务。我们每一个有血性的中国人都要做敲钟人的角色,时时敲起警钟,警醒人们,不要忘记过去。”华中强沉静又坚定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作为西峡儿女,我想我的使命就是通过我的文字,让国人了解这段在中国抗日战争史上浓墨重彩的一次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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